我喜欢你,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海啸霜 迟到三天的生日快乐,这篇你爱的哨向,啊不,向哨文,送给你,下篇我会尽快写完的~
向导凯x哨兵源
HE完结,上篇1w6,私设很多。
如果你对哨兵向导的世界观不了解,只需要搞清楚两点:1、哨兵的战斗力很强,向导一般不具备战斗力,但向导的精神力会对哨兵起到控制作用。特别是两人结合后(你懂的),哨兵的战斗力会翻倍。2、哨兵和向导都具有各自的精神体,一般被具化成某种动物。
最后提醒一下,这篇文向导是攻,别搞错了。
00
王俊凯的向导天赋觉醒于他的十六岁。是的,很晚,晚到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是个普通人了。
住在隔壁的刘思洋,也就是王俊凯的发小,他的母亲曾是白鹿城的首席哨兵,他的表姐从十二岁开始为公会效力。强大的基因造就了刘思洋优秀的哨兵体质,当王俊凯还光着屁股玩泥巴时,他已经拿起了弹弓,靠自己敏锐的听觉辨别出树林间鸟儿的方位,一击即中。
而王俊凯呢,他的父母亲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商人,在白鹿城的街头做着小本生意。男孩子嘛,难免有些好胜的自尊心和英雄主义情结。他每每看着刘思洋的母亲和表姐在百姓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从战场归来,总忍不住艳羡。
可他又不得不面对惨淡的现实,他的速度不如刘思洋快,感官不如刘思洋发达,力量不如刘思洋强悍。刘思洋所具备的每一样哨兵应有的特征,王俊凯一概没有。
是时候放弃一些不着边际的幻想了,王俊凯曾这样想过。
于是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了人生的头十五年。直到他的十六岁。
有些事的发生,就像是由一次又一次的偶然串联而成。多年以后的王俊凯不禁想到,如果那一天,他的父母没有吵架,他没有破门而出,又或者刘思洋恰巧在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他也许就不会固执地离家出走,漫无目的地到了那片白桦林。
可这么多的偶然,又似乎是冥冥中的注定。
他自打小时候就听母亲说,这林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怪物,从腿上毛绒绒的巨型蜘蛛,到嗜血如命的虎豹豺狼......世事未谙的幼年俊凯被唬得不敢迈进这白桦林半步。
怪物的阴影一直波及到王俊凯的少年时代,即便已经是十六岁的大男孩了,他依然忌惮着靠近这块土地。
可不知是为了与大人置气,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一晚的他竟鬼使神差地踏进了那片“禁地”。
这白桦林经年无人问津,每棵树下都生着丛丛杂草。从入口向树林的深处望去,竟郁郁苍苍得望不到头。王俊凯捏着抖瑟的拳头,牙根微微咬紧了,倔强地向那一片深寂走去。
整片密林中笼罩着淡淡寒烟,战战兢兢地前进了数十步后,四下依然万籁俱寂,除了偶尔踩在枯叶上的声音,王俊凯连虫鸣都听不到。
他紧张的心绪不由得缓了缓,想来这里不过是处毫无生气的老树林罢了。正打算靠着一棵枯木坐下,打盹将就一晚,一阵强劲的风忽然掠过了对面的树顶,挨挨挤挤拥簇着的枝丫便颤动起来,一棵连着一棵,一面连着一面。一秒前还沉睡着的树林似乎顷刻间清醒了,聒噪响亮地喧哗起来。
王俊凯的睡意顿时消了个干净,他瞪大了眼睛警惕打量四周,生怕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冒出来。
此时正值月中,一轮满月挂在天上,疏淡的月光透过密密层层的叶隙倾泻下来,地上的月影斑驳,空气中朦胧的月色又像是流动的凝脂。
除去了风过时的那一阵喧嚣,四下又重新变得祥和到不可思议。
似乎没什么危险。王俊凯稳了稳心绪,不禁嘲笑起自己的草木皆兵。他盘坐在树下,将手枕在脑后微阖起眼睛,困意便重新涌了上来。
可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叶间的罅隙却渐渐合拢了,就连那一丝半缕的月光也被截断。夜色像一件厚实的披风,裹住了整片树林。
依稀的,杂草丛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鳞片刮过草芥的声音。
王俊凯处在将睡未睡的边缘,阖眸后的听觉也变得比平时敏感。他精确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于是眉尖略略蹙着,方阖上的眼皮又动了动。
悄无声息地,他将睫毛微微上扬,眼睛掀开了条极细的缝......接着便看到了令他有生以来最毛骨悚然的场景。
眼前的夜色如同被漆墨涂抹过,只剩下浓密的树影。而不远处的蓊郁草丛间,却有一双铜铃大小的,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朝着他的方向。它粗长的躯干在草丛间蠕动着,探出了三角形状的脑袋,只见那鲜红的信子一伸一缩,发出了微弱的嘶嘶声,似乎在寻觅着猎物。
仅从头部的大小来看,这条蛇的体型已经超出了人类的常识范围。准确来说,是一条异形巨蟒。
王俊凯浑身紧张得似一根拉满了弓的弦,冷汗顺着额间就淌了下来。
装睡,还是不装?听天由命,还是落荒而逃?
如果这只蟒蛇是在狩猎,那他毫无疑问会成为它口中的猎物。论跑,他肯定跑不过,这家伙一张嘴,半个自己就没了。
王俊凯理智地选择了后者,他屏息假寐,不敢出一丝声息,却从头皮一路麻到了脚底。
蟒蛇似乎感应到了热源,朝着王俊凯的方位蜿蜒逼近,柔韧的躯干在枯草上游动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王俊凯全身冷汗涔涔,感觉下一秒对方的獠牙就会扎进他的皮肤。
就当他命悬一线时,却听到细微的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轻盈落地。
蟒蛇听到了声响,似有一顿,却掉头朝反方向爬去了。
王俊凯身上那根紧绷的弦瞬间卸了七八分,依旧动也不敢动地定在原地。蟒蛇向着那声源,抬起头,似有些趾高气扬地晃了晃脑袋。
黑暗中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笑,似乎是隐忍了很久。王俊凯纳罕着,不由得颤巍巍地睁开了眸。
只见婆娑树影里走出了一只清瘦的人影,身量不算高挑,数九寒冬里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那人蹲下了身子,安抚般地摸了摸蟒蛇的脑袋,那蟒蛇竟像得了宠幸似的,伏低了身子,在对方的手心蹭了蹭。
“就知道吓唬人。”那人温柔地怪嗔道,声音清甜,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稚气。
王俊凯努力地眨着眼睛,想要辨认出对方在黑暗中的轮廓。也难怪他好奇,谁能想到能让一条巨蟒言听计从的人,会是一个嗓音听起来还不如自己大的少年。
少年安抚完蟒蛇,便朝着王俊凯的方向来了,又在离他四五步的方向停住。对方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只露出了纤瘦的下巴和一双薄薄的唇。
他透着苍白的唇瓣轻轻翘起,微笑着关心道:“你没事儿吧?它不吃人的,就是好久没见到活人了,觉得新鲜。”
“......没事,”王俊凯佯装着城定,手指已经抠进了身边的泥土里,眼前的少年声音动听,听来却是死气沉沉,他仔细咂摸着对方的话,不禁凝眉道,“没见到活人?你难道不是吗?”
“我啊,”对方的嘴角微敛,似笑非笑着,“我已经不算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要打听我的事。”少年很是蛮不讲理地答道。
王俊凯愣了愣,才讷讷地回了声好。
一时间便是尴尬的安静。少年似乎沉吟了少许,才有些艰涩地问道,“你是从公会来的吧?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公会?”王俊凯却吃了一惊,诧异道,“我怎么可能从那里来?那里不是只有哨兵和向导才......”
“你不是向导吗?”少年平淡地接道,尾音微微上扬。似乎只是句稀松平常的发问,却在王俊凯心底激起了一声雷。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少年听出了他的震惊,却轻轻地笑开了,纤长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蟒蛇,问道,“你能看到那只蛇吗?”
“......能。”
“这就对了,普通人是不可能看到的。”少年说着,忽然间伏低了身子,背光靠近了王俊凯。这一回王俊凯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摄人心魄的乌湛的眼睛。不像声音那般沉寂得毫无生气,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两汪充盈的湖水,干净的纯粹。
“那是我的精神体。”少年轻声补充道。
王俊凯瞳仁震颤着,愣了须臾,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是个哨兵。”
少年沉默地站直了身子,转身背向着他:“我不是。”
“你骗不了我的!你刚才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却毫发无伤,我就觉得奇怪了......”
“我说了我不是,”少年几乎咬牙切齿地打断道,“你以后别来这里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是,你为什么呆在这里......你,你有向导吗?他在哪儿?”
“......你为什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我只是担心——”
“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少年冷冷地答道,“向导刚觉醒的那段时间,可不怎么好受。”
说完,他朝那只巨蟒打了个响指,朝树影中走去。一人一蛇迅速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王俊凯焦灼地起身,想去问个究竟。
蓦然间,却感到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大脑中的血管一般,尖锐的疼痛直逼他的神经中枢。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的地转天旋,眼前模糊了大片。
最终,一切归于黑暗。
01
白鹿城近三年战乱不停。
十五公里外的卧龙城,频频向这个素来与外邦为善的小城发起了攻击。白鹿城的统治者百里擎苍宅心仁厚,本不愿与临城交战。无奈边境的百姓屡遭战火荼毒,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百里擎苍不得不妥协,派出了白鹿城内最精良的一支军队。
作为公会最年轻的一批向导与哨兵,王俊凯和刘思洋都被留在了后备军。
公会内的哨兵有许多,出色的却屈指可数,刘思洋算得上一个。因为其母亲和表姐的关系,百里擎苍对刘思洋一向器重,为他分配了整座白鹿城最优秀的向导,黎昕。说来也妙,黎昕与刘思洋的精神高度契合,训练时的契合度几乎超过了百里擎苍和他年轻时的搭档。忘了说,百里擎苍便是白鹿城上一任的首席哨兵。
黎昕和刘思洋本是可以刷新白鹿城军队战绩的存在,可惜的是,黎昕在一次单独出勤时中了卧龙城的埋伏,利刃割喉,一击毙命。
刘思洋度过了二十岁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日子,他每一天都站在崩溃的边缘,似乎多迈出一步,就会彻底疯掉。
哨兵与向导一旦结合后,他们之间的精神联系是一种类似于心跳的存在。一方的死亡,对存活的一方来说,无异于一场莫大灾难。就好像把你胸腔里鲜活跃动的心脏,鲜血淋漓地剜了出来,那种痛苦是生不如死的。
作为刘思洋从小到大的玩伴,王俊凯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亲眼见证了他痛苦到整张脸上汗水与泪交叠,明明已经失去了神智,却晓得用窗帘布绞紧自己的脖颈,只为了自缢解脱。刘思洋被人救下后,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嘴角挂着丝几乎辨不清的苦笑。
他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床边,轻轻地为他擦汗,他知道那是王俊凯,可他多么宁愿那不是......
黎昕呢,他的向导呢......那个前些日子还承诺给他看自己养好了伤的精神体的人,现在又去哪儿了?而自己又为什么会这么疼,这么难过?
“我宁可从没见过他。”
听到床上的人嘶哑而虚弱的泣音,王俊凯揩汗的动作微顿,微微地叹了口气:“思洋,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床上的人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扯过毛巾盖住了自己的脸,躲在毛巾中满喉咙压抑着道:“我真的......我宁可自己从没见过他,也从不认识他。我不知道黎昕是谁,我不想知道他是谁。”
“思洋,你听我......”
“你先出去行吗?”
“不行。”王俊凯想也不想地否决道。
“放心,我不会再想不开了。”
“......”
刘思洋用被子盖住了头顶,几近示弱地恳求道:“求你让我安静会儿。”
王俊凯何尝见过刘思洋这般乞怜的模样。他明明骄傲得不可一世,他明明是白鹿城最有潜质的哨兵,他明明拥有公会中最完美的搭档......
“那好......”王俊凯沉痛地应道,从床边慢慢站了起来,“你有什么需要就按铃,我就在门外。”
“......”刘思洋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王俊凯,再没有出声。
从那之后,两人间就平白地多了层隔膜。
王俊凯面对刘思洋刻意的冷漠,从初初的无可奈何,到后来的渐渐理解。也许再没有一个人,能代替黎昕在他心中的位置。他拒绝公会为他引荐的任何向导,同时,也拒绝了王俊凯。
他建起了百丈高的精神屏障,不愿任何人的接近。他的梦想,他的努力,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天赋,似乎都成了南柯一梦。
从挚友到陌路,只隔了一个叫做黎昕的纽带。
直到一年后,白鹿、卧龙,交战正酣。有消息传来,前线告急,领军的首席哨兵,也就是刘思洋的表姐受了重伤。而卧龙城的攻势越来越猛,白鹿城急需支援。
后备的军队中,有战场经验的只有刘思洋一个,而最有希望顶替首席哨兵的,也只能是他。
百里擎苍和高层们经过彻夜探讨,敲定了对策——由王俊凯和刘思洋二人担任统领,率领剩余人马全力支援前线。
王俊凯是目前公会中唯一尚未找到自己哨兵的向导,而刘思洋已经失去了黎昕一年有余。派这二人同行,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王俊凯在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无奈。如果他和思洋之间有契合度,早八百年就在一起了,何苦生生对着彼此十几载,依旧维持着自由身。
更何况,刘思洋现在对任何人都避之不及,更不必说身为向导的自己了。
然而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从。
后备军启程后,王俊凯和刘思洋被安排在同一辆军旅车中。两人间已有几个月未交流过,王俊凯面对着对方只觉得尴尬,便拿了本白话的《孙子兵法》装模作样地读。
刘思洋余光凉凉地扫过他,隐隐不屑地掀了嘴角。
王俊凯见他笑了,桃眸中也不由得沾了丝笑意:“你笑什么?”
“笑你大字不识几个,还研究兵法。”
“我怎么不识字了?”王俊凯听罢,英眉便倒竖起来。
“你中学时候哪堂语文课听了?《静夜思》会背吗?”
“......刘思洋你嘲笑我智商?《静夜思》是小学学的吧?”
久违的拌嘴间,军旅车已经驶近了前线,间或有枪声传来,车上的人登时都绷紧了神经。
刘思洋取下了军备的狙击枪,下车前,回头朝王俊凯望了一眼:“喂,我说。”
“怎么?”王俊凯问。
“你我都知道百里擎苍派咱们两人同行的目的。但是我不可以......你知道的,我到现在,还是忘不了他。”
王俊凯的俊眉微扬,眯起的眼眸中透出两道狡黠又敏锐的光:“放心吧,你光屁股的样子我三岁就见过了。对你我真没兴趣。”
“你他妈......”刘思洋瞪着眼睛想骂人,一开口自己却笑了。
“行了别磨蹭了,战场上呢,刻不容缓。”王俊凯干净利落地推了他一把。
“就最后一句。”刘思洋说着,干干净净的瞳仁中蓦然间却聚起了云雾,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匿。
王俊凯也微微正色起来:“你说。”
“王俊凯......这一次我必须报仇,为黎昕报仇......”他远山似的眉轻轻皱了起来,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所以你们都别跟我抢。我一定要手刃卧龙城的首席。”
“——我一定要杀了他。”
王俊凯凝着眉心,怔了少许,才缓缓笑道:“就我这速度,也抢不过你啊。”
刘思洋闻言,无声地笑了笑,旋身下了车。王俊凯则紧随其后。
后备军很快集合起来,王俊凯朝刘思洋微微点头,带了一队兵马朝战火集中的地方行进。卧龙城排头兵的枪火已经逼近了他们,而白鹿城最前方的的士兵们已经伤痕累累。
“妈的。”刘思洋恶狠狠地骂了句,已经提起了枪。
王俊凯比他有耐性,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别急,卧龙的首席还没到。”
“......好。”
刘思洋将身子贴紧了地面,枪托压在肩膀上,右眼透过瞄准镜凝视着,似乎连一个人影也不想放过。
王俊凯目光在卧龙城逼近的军队上逡巡而过,凭借向导的直觉寻觅着敌方的首席。
忽然间,他听到身边刘思洋一声隐忍的低喝:“是他。”
“谁?”
刘思洋压抑着嗓音,有些愤恨地咬牙:“一个五年前的逃兵。他异化成黑暗哨兵的过程中失手杀了人,听说逃命到了境外......没想到,是投了敌国。”
“黑暗哨兵?”王俊凯觉得自己的眼皮不禁痉挛了下,心跳也莫名地加快。
黑暗哨兵,拥有超乎寻常的控制力和绝对的理智,也拥有非凡的领导能力。他们比普通哨兵强大许多。所以只要有黑暗哨兵出现,就注定会成为首席。
即使再优秀的哨兵,也无法与真正的黑暗哨兵匹敌。这样一来,白鹿城的首席哨兵身受重伤一事就解释得通了。
可想要在战场上战胜黑暗哨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除非我们攻其不备。”刘思洋已经扣动了扳机。
王俊凯目光锁定了不远处一只正在靠近的人影。那人被簇拥在一群普通哨兵之间,一身军绿的迷彩战袍衬得整个人英姿飒爽,身形颀长且精瘦,看得出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们之间尚有一百余米的距离,再敏锐的视力也不可能辨清彼此的模样。
可随着军队的人头攒动,王俊凯却在一晃间看清了盘在那青年肩头的东西。于是持着枪的手便狠狠一抖。
他见过的。那青年肩膀上的,正是他的精神体。
那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他不可能认错。
02
刘思洋的枪已经瞄准了敌军中的首席。
王俊凯眼球蓦然震颤了几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按住了对方的枪柄。
“不要。”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刚准备开火的刘思洋忽然被王俊凯扯偏了枪柄,不禁偏过头,怒目圆睁道。
“你现在朝他开枪,就等于暴露了我们后备军的方位!我们现在没有首席,假如他们也没有了,双方就是硬碰硬。卧龙城的军队都是敢死队,到时候大家绝对杀个你死我活,对我们也没好处。这还算好的情况,假如你没有射中呢?那我们就属于自投罗网......现在卧龙城仗着首席在,很容易掉以轻心,我们得靠智取,不能靠一时意气。”
王俊凯这一番考虑,的确是从实地出发。虽说他也窝藏了一点私心。
说不出为什么,他唯独不想看到那青年死在自己面前。即使知道对方是逃兵,是叛徒,即使知道对方身在敌营,他依然藏了一份道不明的恻隐之心。
当然了,枪炮的火舌已经迫在眉睫,他所作的决定自然是以战友们的安危为重,也是为了这场战争的大局考虑。
刘思洋细细揣摩过,也觉得王俊凯说的话有理,才道:“那暂且按照你说的,可我们该怎么智取?”
“我暂时想不到万全的策略。可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前线的同僚们从危险中救出来。等大部队安全撤退到了军营,我们再行商议。”
刘思洋双眸似乎暗了一下,又缓缓地颔首:“我听你的。”
于是他们从暗处指挥,将后备军分为两路,一路在后方悄悄开路,一路从侧面迂回行进,将白鹿镇的排头兵保护在中间,而他们自己负责扫清敌方的侦查兵以及一些落单的士兵。
暂任首席的老李将军肩部已经受了枪伤,他忍着伤痛死撑的韧劲在看到王俊凯和刘思洋的瞬间才松懈下来,拄着抢跪在了地上。
“俊凯,思洋,你们——”
“李将军您听我说,”王俊凯一脸凝重地扶住了李将军的右臂,“我们必须立刻撤退到非战斗区域,这样拿肉身抵挡他们的枪火就是送死啊。”
“......好,我们撤退!”李将军用手心颤巍巍地盖住了王俊凯的手掌,那只饱经沧桑的手背已是旧疤叠了新伤,上面沾着的血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的,又有多少原本流淌在敌方的士兵身上。
白鹿城的士兵们在后备军的掩护下迅速撤退。然而卧龙的排头兵们已经察觉了他们想要撤兵自保的意图,明显加快了行军的速度,炮火声越发轰鸣。
枪弹无眼,战争无情。在最前方掩护的士兵们已经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许多来路上还洋溢着笑容的年轻脸庞此刻已被鲜血和硝烟沾染。
王俊凯看到几个已经牺牲的战友们,心中一片苍凉。李将军眼见那些他一手栽培的哨兵们在他眼前一一倒下,不禁心痛道:“不行,这些孩子,他们都太年轻了。”
“李将军,大局为重!”刘思洋咬着牙哽咽道,“他们最年轻,也最缺乏实战经验。百里将军派他们来,就是为了保护你们排头兵的。我军已经损失惨重了......”
战场上就是这么残酷,连哨兵也分三六九等。有的哨兵生而高贵,注定会成为精英,成为首席,可有的哨兵,生来即是末等兵,不受保护也不被怜悯,甚至被当做武器和人肉炸弹。许多末等兵,在踏上征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能回头。
王俊凯重重地捏起拳头。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不是觉醒为向导,而是一个哨兵,那他的命运会如何?
按他的平民出身,一定不会像思洋一样得到公会重用。如果他的能力也不够出色,甚至拖了军队的后腿,那么他......估计就是如今站在军队最前方,担当人墙、承受子弹的末等兵中的一个吧。
末等兵又如何?能为了守护国家而牺牲,本就是无比光荣的事。
反正他不可能和那个人一样,从一个普通的小朋友,到哨兵天赋觉醒,再到黑暗哨兵的转化,最后为了苟且偷生,沦落到叛国的境地。
他一边觉得悲悯,一边回过头,警惕地朝敌军方向望了一眼。回首间,他忽然感觉到一点红光直直地刺进他的眼眸——
是狙击枪!
王俊凯蓦地睁圆了双眼,目光朝红光的源头探去。被簇拥在军队中央的青年,一只眼睛对准了拆去了镜片的瞄准镜,一只眼睛微微眯起。他纤瘦的下巴抵在了托腮架上,钢盔下的一双杏目闪着尖锐的狼光......已经瞄准,上膛了。
王俊凯被定住了似的,呆滞地与青年对望,竟忘记了怎么闪躲。
两人相距百余米,可王俊凯十分确定,他看到青年笑了,只一瞬,嘴角扬了扬。
瞄准的目标忽然转换,变成了身旁的刘思洋,那只红点直指向对方心脏的位置。
王俊凯一愣,已经下意识地扑向了身边的人:“小心!”
——砰。
“......王俊凯!”
王俊凯眼眶泛着丝丝的红,抽搐着倒在地上,中了枪的腰腹下汩汩地淌着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战袍。刘思洋手足无措地跪下身,托住战友的后颈,目呲欲裂:“你这个蠢货!”
王俊凯感觉经颈骨以下,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流了多少血。
“......快......”他失去了血色的嘴瓣嗫嚅了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
周围的哨兵们焦灼地围了上来。
刘思洋通红着眼睛,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你说什么?”
“快,撤退——”
“好,我们撤退!”
刘思洋作势要背王俊凯起来,却被他用手臂隔挡住。
“......不要带我,累赘。”
“我怎么可能不带你!”刘思洋嗔目,几乎声嘶力竭地哭喊了出来。
“是你说的,思洋......”王俊凯抬起抖抖瑟瑟的手,捏了下对方正攥着他沾了血的衣襟,已经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是你说的,大局为重!”
“......”
“刘思洋!”
“好......”良久,跪在地上的人才羸弱地应了一声,“王俊凯,过去这一年,是我对不起你。你是我兄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你都是我兄弟。”
刘思洋低着头,啪嗒一滴眼泪落在了王俊凯的眼皮上。幸而王俊凯的眼睛还有知觉,此刻被泪水浸湿了,觉得涩涩的疼。他费力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刘思洋用手背粗鲁地抹了把泪,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队伍。李将军说什么也不肯扔下王俊凯一人,硬是被刘思洋和几个小兵架走了。
军队走远了,王俊凯慢慢地觉出痛来,从小腹一路蜿蜒着到了肋骨,像被钢筋贯穿似的锐痛。他微阖着眼眸,日光便透过他眼睫间的缝隙钻进来,在视线里形成了模模糊糊的光斑。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看太阳了。
敌军的脚步声渐近。他闭上了眼,偷偷地屏住呼吸,只乞求他们把自己当做一具死尸丢弃在原地。
反正,他马上也会变成那样。
他的意识渐渐糊涂,入耳到的都是纷乱的跫音与马蹄。
似乎有人朝他的方向来了,徘徊了少许,才蹲到他身边,先探了探他的鼻息。
“将军,已经没气儿了。”
“确定吗?”一个凉薄的嗓音响起。
那人又摸了摸他的手腕。
“还......还有脉搏!”
王俊凯觉得自己心脏一窒。
那个凉薄的嗓音再度响起:“你,还有你,拿担架把人抬着。带回去审。”
03
似乎有一双冰冷的手摸上了他的腰际,磨了茧的指腹缓缓刮过了肋骨,带着钻人心脾的酥麻。
王俊凯搭在床边的手指微微一动,缓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先是黑色的棚顶,他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卧龙城的军营。
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他才朝余光里正端坐在床边的人看去。
果然是那位青年。
他换下了迷彩服,换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帽子肥肥的,衬得脸愈发的小,肤色愈发的白。这模样说他才十八九岁也有人信。
谁又能想到,不久前这个人刚刚在战场上险些射杀了他。
青年见他睁了眼,便收回了正按在他腰间纱布上的手,嘴角要笑不笑地弯了弯:“醒了?”
王俊凯嘴唇动了动:“我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
“惊讶我还活着。”
闻言,青年浓黑的眉峰便抬了抬,轻笑道:“你死不了,只是腰腹中枪,已经做过了手术把子弹取出来了。不过肋骨断了一根,又失了挺多血,要休养些日子。”
王俊凯沉默地蹙了眉心,凝目望住他,定定地,也不说话,仿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多花来。
青年被他这么盯着,似乎也没什么不自在,清湛的眼底无波,淡淡地问:“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王俊凯别开了目光,沉声道:“我在想,你为什么留我的活口?”
“自然是有问题问你。”
王俊凯不禁失笑:“你不会真以为从我的嘴里能套出话来?”
“说不说是你的自由,审不审是我的权利。”青年从床边站起,端起床头的水壶,“喝水吗?”
“......谢谢,我不渴。”
青年还是端起了水壶,朝杯子里倒着热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在骂我叛徒,小人,卖国贼,对不对?”
王俊凯有些不屑地勾起嘴角:“你猜得没错。”
“谁会不惜命呢?百里那老头用一千万悬赏我的脑袋,我难道留在白鹿城坐以待毙?”
“可你杀了人!”王俊凯听完气得眉梢一立,登时想坐起来,无奈腰上的伤还疼着,这一动作牵动了伤口,他便又龇牙咧嘴地跌了回去。
青年连忙放下了水杯去扶他躺好:“你伤还没好就不要乱动了。”
“不要碰我。”王俊凯冷眸向他。
“我不是故意杀的人,”青年渐渐正色,低声解释道,“是形势所迫。退一万步讲,咱们都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你何必跟我计较这一条人命?”
“那不一样,士兵的生命是国家的,百姓的生命却是自己的,谁也没权剥夺。”王俊凯动着皲裂的嘴唇,吃力地与青年讲道理。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我有罪,”青年将水杯递到了他嘴边,“不如等你把伤养好了,再亲自惩治我?”
王俊凯无声抿住了嘴。
青年便伸出了纤长的指尖,扣住他的下唇,一掰,倾着水杯喂了进去。王俊凯的瞳孔一缩,想躲开对方的手指,稍不注意便呛了口水,不住咳嗽起来。
“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王俊凯?我只是喂你水喝,又没有拿刀逼着你卖国。”
“你......从哪儿打听到我的名字?”
“想打听一个公会成员的名字还不简单。”
“你倒是神通广大。”王俊凯冷哼一声。
“我不止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向导天赋是五年前觉醒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你早就认出我了不是吗?你不记得它了?”青年指了指盘在房间角落里的蟒蛇。
王俊凯眸光扫过那只硕大的爬行动物,那家伙却蓦然间睁开了假寐的眼珠。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对视的结果,便是一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王俊凯慌忙别开了视线。
青年盯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嘴角划过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好生养着,等你伤好了我再审你,到时候有你受的。”
王俊凯哑了半晌,才道:“我可否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战况,现在如何了?”
青年愣了下,似乎没想到王俊凯会这么直接地问他。凝眉忖了会儿,才答道:“你昏迷期间一直没有交火,不过我们的耐心有限,你要知道,白鹿城再这么畏首畏尾下去,我们的弹药就直逼你们老巢了。”
“我明白......”王俊凯低叹了声,用手心盖住了满是愁绪的眼睛。
“你很担心吧?”青年忽然问道。
“担心什么?”
“你救的那个哨兵。为了他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我们只是兄弟而已。”
青年意味深长地挑起了眉梢:“看来他不喜欢你。”
“你真的想多了。”王俊凯实在懒得和他解释。
“不愿意说就算了。”青年低低地笑了声,又道,“对了,公平起见,既然我已经私自打听了你的名字,那我也有必要把本名告知你一下。”
王俊凯缓缓将手从眼前拿开。
青年墨色的眼瞳宁静而温存,深得如一汪湖泊,王俊凯一眼望去,呆呆地,险些一脚踩空,坠入了那湖底。
“王源。”青年微微一笑,“姓是和你一个的王。名是三点水的源。”
“王,源?”王俊凯已经不自觉地跟着念出声。
“嗯......那我先走了?”王源敛着笑意颔首道别,先朝门口迈了一步,又将脚尖收回来。他的目光落在那只还赖在墙角的蟒蛇上,语气有些凶地道,“还不跟上来,就那么喜欢人家?”
蟒蛇听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摆动着粗壮的腰肢跟了上去。
砰的一声响,门被从外面关上了。
王俊凯这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下唇。自方才被王源的手指碰了后,这里的热度就没有消下去过。
该死,他和这个叛国哨兵的契合度,竟比他想象中还要高。
04
再见到王源,已经是半个多月后。卧龙城没有虐待王俊凯,甚至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带给他的也是最好的西医和创伤药。王俊凯身为向导,并非常人体质,伤口愈合得很快,所以只隔了十几天,他的枪伤已经痊愈了大半。断了的那根肋骨也接好了,仍在修复阶段。
这几天从服侍自己的几个仆人口中隐约听到,白鹿和卧龙前几日短兵相接,白鹿城的哨兵们奇迹般地在半个月内恢复了战斗力,这一仗双方打了个平手。
王源从战场归来,听闻手臂上受了刀伤,但无大碍。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果然是找到了王俊凯。
两人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相见,王俊凯直觉他受的伤不轻,至少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颧骨上浮着层菜色,杏仁般的眼睛里也写满了疲倦。
不止是疲倦而已。哨兵的体力超乎常人,不可能为区区几场战役虚弱成这副样子。
应该不单是皮外伤,他的精神堡垒恐怕......
王俊凯的神思一动,悄悄地释放出信息素。只隔了几秒,方才还扶着额头小憩的哨兵便猛地抬起了杏眸:“不要试图控制我,你明知道我不是普通哨兵。”
“抱歉,我只是......看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那也用不到你来安抚。”
王俊凯没有作声,缜密地观察着他,想从对方故作严厉的姿态中寻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惜并没有。即使形容憔悴,王源的举手投足间依然十分谨慎,偶尔流露出的那一点狼狈姿态也让他拿捏不准。
斟酌了少许,王俊凯才开口试探道:“你不太开心?”
王源的喉结上下微微滑动着,脸上露出了不耐的神态:“这不是很明显吗?”
王俊凯失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输不起。”
“跟输赢没有关系,”王源喉头微微喑哑着,苦笑起来,“我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择手段。”
“你说谁?”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王源挑衅地将眼睛眯成了两道缝,鼻端笑哼了声。
“我不敢自作多情。”王俊凯坦言。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王源的双手撑到了桌上,脸色阴翳下来,“刘思洋到底使了什么招数,让白鹿城的军队在那么短时间内焕然一新的?”
“思洋?他怎么......”王俊凯一怔。
“他现在是白鹿城的首席哨兵。”王源勾起了唇角哂笑道。
“怎么可能,刘将军明明还没有退隐......”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对面的人不耐地敲了敲桌子。
王俊凯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只得摇头道:“我不知道。”
王源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尖锐而狠戾,他盯紧了王俊凯的脸庞,隐忍道:“不要骗我,你的命现在拿捏在我手里。”
“虽然我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但是我这回,真的不知情。”王俊凯毫不保留地回视着他的眼睛。
“呵。”王源似乎不太相信地冷笑道,又跌坐回椅子上。然而手臂的伤处似乎撞到了座椅的扶手,他蹙眉闷哼了一声,额间聚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王俊凯漆黑的瞳仁一颤,紧盯着对方偏细的胳膊:“你的伤......”
“没有大碍,刀没碰到骨头。”王源咬着牙根,忍痛说道。
没砍到骨头,就算没有大碍吗?王俊凯清俊的唇瓣抿着,心里苦笑。
“让我帮帮你好吗,你现在看起来真的不太好,”王俊凯看着他虚弱的样子良久,于心不忍道,“我保证没有恶意。”
王源眉心皱起春水,与王俊凯相望了须臾,才阖起了冰潭似的眸子:“请便。”
王俊凯微叹了口气,渐渐地释放出向导素。安宁的信息素缓慢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一点点熨平了哨兵眉间隆起的小丘。
他的触角碰到了哨兵脑内的精神堡垒,那里的墙壁敦厚坚实得找不到丝毫缝隙,他被牢牢地挡在了屏障外,读不到任何思维。王源作为黑暗哨兵,天赋便是完整的理智和判断能力。除非他本人同意,否则不可能有向导打破他所设的精神屏障。
除非王俊凯堂而皇之地闯进去,可那样明显会破坏他们眼下勉强维持住的和平关系。
王俊凯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再度变得紧张,于是他退了出来,只是用亲和的信息素渗透进哨兵的血液,蜿蜒缠绕着血管中的脉络,直抵他后脑的腺体,轻柔安抚。
只用了半分钟不到,王源已经睁开了眼眸,失了血色的侧脸染上了点点绯红,瞳孔里也跳跃出了神采。
“好点了?”王俊凯有些疲惫地停下,哑着嗓音问道。
“谢谢,我好多了。”王源垂下了眸,安然道,“你身体还未恢复,没必要这样的。”
“我没关系。”王俊凯眼眸微微闪动一下,无所谓地说。
“大慈善家,帮你的敌人疗伤,你的良心过得去吗?”王源看着他,有些微妙地将嘴角扬起弧度。
王俊凯不禁呆住,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层面。他只是......不想看到这个人难过而已。
“......我这人就这样,”他有些尴尬地解释道,“看到人受伤就忍不住帮忙,你别多想。”
哨兵有些嘲讽地笑起来:“果然是大慈善家。”
王俊凯忽略到对方尖锐的语气,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一周,不禁问:“你的精神体呢,它不是一直跟着你?”
“哦,它受了点伤,被我藏起来了。”
“受伤了?”
“拜你爱人所赐。”王源杏眸的眼尾下压,笑得有些晦涩。
王俊凯嘴唇翕动了少许,选择闭口不谈。越解释反而欲盖弥彰,就放任他误会好了。
王源话锋稍顿,轻轻地咦了一声,才道:“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的精神体呢,它出现了吗?”
“啊......”王俊凯怔愣一瞬,才说,“出现了......”
“你放出来给我看看。”
王俊凯朝屋子的角落挥了挥手,有些局促地解释道:“它还比较小,嗯......目前除了我还没人看到过,我估计你......”
“它很英俊啊。”王源盯着桌边的一只小动物。
“......你看得到?”王俊凯惊讶地挑起眉。
“嗯,”王源似乎对这只动物很感兴趣,清隽的眉宇完全舒展开,眼廓微微睁大了,好奇地打量着,“这是只豹子吗,花纹很像啊,可它的耳朵为什么是尖的?”
小动物的体型偏瘦小,皮毛是暗黄色,周身点缀着斑驳的黑点,以及黑边环绕的暗褐色方形斑块,头大而圆,眼瞳呈茶色,打哈欠时露出了尖尖的犬齿,模样像极了豹子。
王俊凯摸了摸后脑,讷讷解释道:“没长大呢,它还是只幼豹。”
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王源,迈进了几步,软软的爪子攀住他的裤脚:“喵——”
王俊凯:“......”
王源:“......你说这是豹子?”
王俊凯懊恼地瞪了那小家伙一眼,尴尬道:“不是......其实是虎猫。”
“所以,”王源扬起轮廓分明的下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精神体,是只猫?”
“是虎猫。”王俊凯严肃地纠正。
“它有什么杰出的战斗力吗?”
“......目前还没发现。”
王源表情认真地弓下身逗猫,眼帘低垂,浓黑的睫毛时而微微颤动着,整个人的气质竟显得温柔而无害,王俊凯不禁看得出神。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哨兵不论从长相到性格,都意外地吸引着他。
虎猫对王源难得很黏,伸出粉色的舌头,粗糙的舌苔滚过王源白皙的手背,留下了晶莹的口水渍。王源竟没有嫌弃,将手背在身上擦了擦,又探手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脑袋。
王俊凯看着平时活泼跳脱的小兽此刻在哨兵的脚边绕来绕去,甚至乖顺地矮着身子任对方抚摸,不禁觉得意外又惊喜。
“它好像很喜欢你。”他未经细想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王俊凯的神色便生生滞住。两人间安静了下来。
精神体对于哨兵和向导是怎样的存在?它是哨兵与向导的精神衍生,代表了哨兵与向导的意志。它与他们并肩作战,给予彼此最大的信任。
如果哨兵能看到向导的精神体,就代表了向导对他的绝对信任。如果精神体对哨兵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喜爱与依赖,那就代表了......
王俊凯慢慢睁大了眼睛,盯着正攀在王源脚边求爱抚的虎猫,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王源却蓦然从桌边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眼神中除了震惊,竟还夹着些晦涩凄清:“我忽然想起来,军队那面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虎猫有些灰溜溜地从王源的裤脚摔到了地上,可怜地叫了一声。王源不敢多看,衣袖一甩匆匆离开了。
王俊凯怔忪了许久,眼底有失落隐隐浮动着,他上前几步把虎猫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温声哄道:“乖,疼不疼,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05
白鹿与卧龙的交战频繁起来,王源多半时间是在战场上。
王俊凯着实对自己的这番转变手足无措。他无法说服自己,竟喜欢上了敌人,还是一个叛国的敌人。这明明是他最不齿的事。
然而他又无法忽视自己愈来愈迫切的关心。王源他从战场上回来了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好好休息?怎么......又走了?
他连梦里都在担心着他的敌人。这样的他实在太不堪了。
又过了半个月,新一轮的交战终于告一段落。王俊凯很久没见到王源,不光因为对方一直在前线,即使回了军营,王源也在有意无意地躲他。有几次在食堂远远地望到了,再一晃眼便又消失了。
听旁人闲聊,王俊凯才大致了解了战况。
白鹿城的军队重经整顿后势如破竹,打得卧龙城险些败退。幸而首席临时换了战略,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攻破了白鹿城的后防弱点,杀出一条血路。虽然如此,卧龙依然折兵上千人,损失惨重。
王俊凯一边惊喜于白鹿城战局的扭转,一边却担心起卧龙城首席的安危。
听说王源还是受了伤,虽不致命,但已经昏迷了数日。转危为安的卧龙军正在返回军营的路上。
想到已被任命为首席哨兵的陈思洋,王俊凯心中感慨万千。想来对方已经将自己当做了烈士追悼,名字也被从白鹿城的户籍上除去了吧。
无论如何,他还是白鹿城的子民,不可能为了儿女情长投敌叛国。等王源回来后,等王源的伤养好了,自己也该和对方谈谈了。
他不可能卖给卧龙军情。到时候卧龙愿放他回去最好,如果不行,那也只有以死效忠了。反正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没什么可惜。
王俊凯安静地等了两天,听闻行军已经靠近军营了。
可他没等到王源,却等到了刘思洋。
王俊凯在卧龙城的军营里看到那张久违的脸庞时,有瞬间的茫然。
几个月的时间,刘思洋看起来竟成熟了许多,身着首席哨兵相配的黛绿色军装,腰间别了一把沙漠之鹰,那曾是他最爱的枪。
“思洋?”王俊凯从桌前站了起来,眼瞳中有几分不可置信。
“对不起,我来晚了。”刘思洋薄唇紧抿着,迅速上前几步,勾过王俊凯的肩膀狠狠地抱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卧龙军走漏的风声,”刘思洋低声解释道,“我想他们是故意的,想引诱我来救你,一石二鸟。”
“那你就来了?”王俊凯不禁蹙眉。
“没有......对不起俊凯,其实我两个月前就得知了你还活着的消息,但那时候战况紧急,我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把救你的计划暂时延后。我知道卧龙城是拿你作人质的,短时间内不可能伤害你,所以我......”
“没关系的,我理解。”
其实说不失望是假的。那个你肯拿生命换他安全的兄弟,在得知自己被挟持后竟选择了无视。当然,换作刘思洋的角度,白鹿城的安危自然在首位,他们都说过的,“大局为重”。战场上提什么兄弟义气,实在小家子气。
王俊凯很快想开了,思及刘思洋此行的目的,又道:“可你是怎么潜进来的,卧龙城这边的守卫不是严到苍蝇都飞不进来?”
“王俊凯你忘了?”刘思洋微微笑道,“我不是苍蝇,但我现在是白鹿城的首席啊。”
能选为首席哨兵的人,不论武力还是速度,都不是寻常哨兵能够匹敌。对刘思洋来说,单枪匹马闯进卧龙城军营,的确不是难事。
只是......
王俊凯嗔目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刘思洋无奈颔首:“不然肯定打草惊蛇。”
“可你一个人,要怎么救我出去?”
刘思洋微微敛目,目光不带温度地落在了王俊凯身上:“我们两个人当然逃不出去,但如果我们结合,就肯定可以。”
“......思洋?”闻言,王俊凯心中一紧,不自觉退了一步。
“我还没说完呢俊凯......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黎昕他于我而言,就像是白月光,可望却不可及。固执于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人也挺可笑的,但你不一样,从我有记忆以来你就在我身边,你舍不得我委屈,舍不得我受伤,你对我的好甚至超过了我母亲......”
刘思洋双眼中蛊了一般,直勾勾地盯住了王俊凯的眉眼,一步步靠近......
王俊凯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思洋,冷静点。我对你好,是因为把你当做最珍贵的兄弟,你我都很清楚。我们之间从不存在契合,我们......”
“我知道,我都知道......”刘思洋漆黑的眼珠闪了闪,有些哽咽道,“但我真的......”
“嗯?”
“......我杀不了他。”
刘思洋的声音低如蚊嘤,却狠狠地敲在了王俊凯的心腔。
“你说......什么?”
“我杀不了他啊王俊凯,即使我用最精的兵,换最好的枪,我还是杀不了他。他的速度还有力量我都比不过......”
王俊凯的声音涩涩,像是从喉咙里挤出一般:“你说的是卧龙城那个首席?”
“那个叛国贼......”刘思洋的目光狠戾,虚浮着嗓音道,“假如你我结合,说不定就可以杀了他,为黎昕报仇!”
“你怎么知道黎昕是他害死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王俊凯言语中也泛起了凉意,他凝目望进对方颤抖泛红的眼睛,“思洋,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刘思洋却攥住了王俊凯的手心,朝自己的胸前带:“就算不是他杀的,难道他不该死吗?他离经叛道,出卖国家,投奔了敌营!俊凯,我们现在还有机会,他前几天刚受了伤还没有恢复,我们,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
王俊凯的喉头发紧,轻轻睁开了对方的桎梏:“不行,我们不能这么武断。”
“你为什么不愿杀他?”刘思洋咬着牙硬邦邦地问道。
王俊凯精神一震,唇峰也不住颤抖:“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在战场上杀人,和在这里杀人就不一样!”
“他是不是拿什么要挟你了?”刘思洋睁圆了双目,艰涩道。
“......他没有。思洋,这是原则问题,我们不能杀无辜的人。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帮你。”
“你拒绝我,竟是为了一个逆贼的命。王俊凯,你这是叛国你知道吗?”刘思洋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王俊凯比他要高出一些,此刻睫毛低垂地看着他,面目清冷又怜悯地道:“我听凭处置。”
“你——你明知我舍不得杀你。”
他话音方落,军营外便响起了号角声。是卧龙军回来了。
王俊凯拍了拍刘思洋的背:“思洋,趁他们还没到,你快走吧。”
“那你呢?”刘思洋嘴角紧绷着,深深望了他一眼,“你觉得他可能留你的活口?”
“我不知道,”王俊凯苦笑着摇头,“但我不可能和你一起走。就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吧,自生自灭也好。”
对方的眼神瞬间黯淡到了底,没再说什么,从窗口跳出来,刹那间消失了踪影。
王俊凯稳了稳神,自门口出去,正碰到几个哨兵抬着个人朝另一个房间去了。
他连忙拉住往同方向赶的一个小兵,问:“你们首席呢?”
小兵急得满头大汗,见是王俊凯,也不愿与他多加周旋,随口应付道:“那儿,不是被抬着进屋了吗?”
“他怎么了?”王俊凯肩膀微微一颤。
“腿上中了一弹,临时做了手术。估计是处理不当感染了,现在发了高烧不退......”
“......我能进去吗?”
小兵看神经病一般地睨着他:“当然不能。”
“让我看看吧,我之前在公会的医务部工作过......对哨兵的突发状况还算了解。”
小兵满脸的不情愿,顿了半晌才道:“你等我帮你问问。”
对方端着热水进了房间。王俊凯便搓着手在屋外焦灼地等着,估计过了有半个多小时,小兵才端着空盆出来了,上下打量了王俊凯一番,慢吞吞道:“首席让你进去。”
王俊凯双眸亮了亮,连忙道谢进了房间。
房间里除了一个大夫和一个王源的亲信,没有旁人。王源生病时一向不喜欢被太多人围着,他嫌丢人。
这会儿王俊凯进来了,王源在床上缓缓掀开了眼帘,朝门外扬了扬下巴。
大夫和亲信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一起出去了。
王俊凯坐在床边,熟练地拿起了湿热的毛巾。他很习惯照顾病人。
此刻王源的额头和脸颊烧得通红,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焦墨似的乌眸,清清冷冷地盯着对方,似乎没什么力气。
稍后,他把被子朝下挪了挪,露出干裂的青白的嘴唇,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
王俊凯拿起毛巾细细擦拭他沁着汗的额头,沉声道:“没力气就别说话。”
他固执地摇了摇头。
“好,”王俊凯露出些无奈的神色,很是拿他没办法地将耳朵凑近了他唇畔,“那你说吧,我听着。”
王源吞了吞喉咙,挤出的声音带着些虚浮的沙哑:“......你怎么,没走......”
王俊凯惊异道:“我该怎么走?你不是把我囚在这儿?”
王源眉心蹙起了川字,有些艰难地吐字:“你,以为我不知道?......刘思洋来过了。”
“呵,”王俊凯忍不住轻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明明病这么厉害还耳通八方的。”
“所以为什么没走?”王源定定地望住他。
“你说呢?”王俊凯将脸贴近他的,放轻了声音反问道。
“为什么没杀我?”王源又问。
“......你觉得呢?”王俊凯绷不住上翘的嘴角,也反问了一遍。
两人安静对视了半晌。
渐渐的,王源皲裂的嘴唇牵大了弧度,笑意从黑白分明的眼中层层晕了出来。
王俊凯不禁低头,想啄上那两瓣柔软的唇瓣。却在鼻息相融的瞬间蹙紧了眉头。
他在公会医务室工作了两年多,对眼前的情况再熟悉不过。王源如今的体温这么高,不是因为感染,也不是因为高烧。
......而是因为结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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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亲爱的霜霜再说一次生日快乐,虽然迟到了这么久qwq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写越长,一万字的大纲硬是被我掰扯到了三万字,总之希望你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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