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nklewang

我喜欢你,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雨下一整晚(上)

*架空,破镜重圆梗

*选了小朋友最喜欢的周董的歌做题目。迟到了五天的,十六岁生日快乐。


【街灯下的橱窗,有一种落寞的温暖】

 

南方的冬天来得突然,也来得干脆利落,才刚脱下牛仔外套,再套上身的就是夹绒的毛呢大衣了。这几天,连绵的冬雨一直斜斜交织在天空中,灰蒙的雾霭笼罩了整座城市。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店铺橱窗边闪着的霓虹灯,于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洒下了红绿交织的彩练。

淅沥的雨落在车窗玻璃上,敲出了清脆的叮咚声。王俊凯缓缓减速,打着转向灯将车停靠在路边。

淮阳路这家新开的帽子店,卖的都是一式一样的毛呢礼帽,有平沿帽,圆顶帽,爵士帽,清一色的黑色毛毡帽。

二十岁刚出头时,王俊凯只爱戴棒球帽,他嫌这种英伦礼帽老气又死板。如今二十八九,工作稳定下来,每日出入小小的写字楼,他的穿着打扮也变得沉稳,习惯在秋冬交替时穿着深灰色或者驼色的大衣,理着干净的短发,再搭一顶黑色浅顶软呢帽。

店内的正中悬着一盏乳白色的吊灯,散发着浅橘色温馨的光。礼帽的呢料上铺洒了淡淡光晕,平添了几分朦胧与诗意。帽架和墙面镜的设计简单又考究,没有加什么繁琐的装潢,看得出店主品味的高雅清淡。

店员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大学生,她一见王俊凯推门进来,颊边的酒窝便露了出来。事实上王俊凯只光顾过这家店两次,第一次买了顶宽檐的礼帽,第二次逛了一圈没遇到心仪的帽子便离开了。

距离王俊凯上一次进这家店,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这期间每天光临店内的顾客少说也有几百人,可这姑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女性对于长相英俊的异性,总是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姑娘将腮边一绺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清了清嗓子:“先生,您来了,今天想看什么种类的帽子?”

王俊凯深褐色的眸子轻轻一晃,眸光扫过店内陈列的一顶顶英式高帽,转而冲着店员笑得寡淡:“我先随便看看。”

他朝帽架迈了一步,刚拿起一顶帽子,姑娘就在一旁好心提点道:“这种平沿帽偏爵士,可以斜扣着,没那么老气,蛮适合您的。”

“嗯。”王俊凯慢慢将帽子放了回去,说实在的,这几年通过各种英伦杂志,还有时尚圈的网站、新闻,他对礼帽的了解不知比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多多少。

姑娘发觉出王俊凯低沉的兴致,抿着嘴忖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前天老板刚从德国带回几顶Honburg毡帽,还没展出来,要给您看看吗?”

不想王俊凯在听到这句后,移向下一顶帽子的手指却是一顿,他不着痕迹地蜷起了僵硬的手指,眼底微微亮着,点了点头:“那你拿给我看看吧。”

见王俊凯难得提起了兴致,姑娘脚步轻快地赶往了储物间,再出来时,手上拎着两只德国的霍姆堡毡帽,一只黑色一只咖色,与一般的英伦风礼帽不同,这种礼帽的帽檐很窄,帽顶有一道凹槽,显得整体廓形流畅又大气。

王俊凯眼神随着那只咖色的毡帽,嘴唇动了动:“我能试试这顶吗?”

“当然,当然。”姑娘连忙将那顶咖色的毡帽递到了他手里。

王俊凯站到了一面镜前,镜子里的人,发丝柔软乌黑,几缕碎发零落着半掩住额下两道浓密的剑眉。他撩起了碎发露出额头,再扣上那顶呢料柔软的毡帽,帽檐的阴影下是他高挺英气的眉峰,因为帽型设计的精巧,显得他从脸颊到下颌的线条雕刻般锋利而不失温柔。

二十岁时清秀稚嫩的轮廓不再,转而出落成深邃又成熟的模样,五官是无可挑剔的精致,眉宇间却也添了一丝丝岁月的痕迹。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还是一旁的姑娘唤回了他游走的心智。

对方一错不错的目光以及语气中都难掩惊艳:“先生,这顶帽子,太适合您了。”

王俊凯回归清明的那一秒,有几分手足无措,被他悄悄藏了起来,只朝对方平淡地一笑:“谢谢。这顶帽子多少钱?”

“这个......”姑娘似乎有些为难,“老板还没定价。”

王俊凯将帽子取下,指缘摩挲过毛呢上凸起的纹理,问:“你们这儿,最贵的多少钱?”

姑娘想了想,答道:“最贵的是高顶丝质高帽,一顶大概一千三左右。”

“这个帽子会比高帽贵吗?”

姑娘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高帽就是最贵的了。”

王俊凯捏着那顶咖色毡帽明显是不打算松手了,他拿出信用卡,道:“你帮我刷一千五,我要买下它。”

说完他嘴角又蕴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与她开玩笑道:“多出来的你可以私吞。”

“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你不说,你老板又不会知道。”

姑娘斟酌了半晌:“其实我觉得这顶帽子不会超过一千。”

何止不会超过一千,这种不带牌子的Honburg毡帽,最高也就八百。可擅自买下还没定价的商品,王俊凯也怕给这姑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到时你们老板要是不满意,可以再给我打电话。上次在这儿买帽子,我留过电话了。”

“也行,等老板定好价,我就把多出的钱还给您。”

王俊凯看她实在不好意思,才点头道:“随你。”

姑娘接过他的卡,划掉了一千五,把那顶毡帽包装好:“给您,欢迎下次再来。”

“谢谢。”

王俊凯提过包装袋,推开玻璃门,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开门,落座。薄暮夕阳下,下班的人潮熙攘,路人川流不息,街道车水马龙。入耳的皆是马路上的鸣笛,还有人群的喧嚣。

王俊凯沉默地用手掌抚过放在副驾驶上的包装袋,嘴唇翘了翘,眼角却晕出很淡的失落。

你看,明明容得下这么多人的城市,怎么偏偏就容不下你。

 

 

【吐气在玻璃上,画着你的模样】

 

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

早春的江南,风也柔和,阳光也清澈。纵一叶扁舟行于弯曲的河道上,看堤岸上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的亭台楼阁,还有远处巍峨的青山,翠绿的桑林。

南方的大学春游无非是这样,就近找一处江南水乡,划划船,爬爬山,买买纪念品。

大一去的是西塘,大二去的是苏州。如果不是因为不参加春游就争取不到奖学金资格,王俊凯大三这一年是死也不会跟着班级来杭州的。

幸而今年是自由行,没有请导游,到杭州的第二天王俊凯就跟着两个室友一起去西湖边寻豆腐西施了。

西湖醋鱼酸甜爽口,还不带鱼腥味。三个人大快朵颐后,搭上湖上的画舫,乘着绿波经过了湖心亭。

以西湖为中心,三面环山,一面为湖岸,湖岸边画桥烟柳,云树笼纱。下了船走了不远就是清河坊,室友吵着要去的那家卖豆腐的作坊就在这河坊街上。

只可惜那家作坊白天关店,要傍晚才开业。可到了晚上班里要搞篝火晚会,室友只得悻悻地拉着另外两人在古街上闲逛。

王俊凯早想好了,这回别说纪念品,他连糖人儿都不会买,最多买根糖葫芦或者买块糍粑解解馋。

经过了几家民风服饰店,三人都没有进去逛的欲望,后来是在高祖生煎的店里打了二两生煎在路上吃。

从河坊街到南宋御街的交汇处游人颇多,火爆异常,这里卖的大多是小吃,还有一些古色古香的小工艺品。

两个室友想吃臭豆腐,便去排队了,王俊凯因为爱干净,又不想凑热闹,于是从熙攘的人群中脱身出来,折身进了南宋御街。

这条街道明显要清净许多,有多清净呢,王俊凯他站在街道这头,已经看到了街道那头的鼓楼。

他途径几家寄明信片的小店,想着要不要寄一封明信片给妈妈。他一个大小伙子自然不喜欢这样小家子气,但是他妈妈似乎很爱收集这些小东西。

等他寄完了明信片出来,手机上还没收到室友的消息,估计是吃在兴头上根本没发现自己消失了。王俊凯倒也乐得清闲,那两个室友实在有些聒噪了。

他沿着街道开始朝鼓楼的方向走,春季的水乡多雨,踩在摇摇晃晃的石板路上,水洼里溅出的积水弄得他满脚泥泞。

路上发现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巷子里似乎住着一户人家,开着老式的收音机,放着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

王俊凯有点儿渴了,一摸裤兜才想起钱包被他放在了室友的书包里,再折回去找室友未免太麻烦,不如到当地人家里讨一杯水喝,于是他朝着巷子深处摸去。

等到了小巷尽头,他才发现那儿不是住户,而是一家卖手工毛毡礼帽的小店。

王俊凯推了玻璃门进店,看着那一支支帽架上挂着的精致考究的男士礼帽,再摸了摸自己头顶的阿迪棒球帽,不禁悄悄地撇了下嘴。

里屋有人闻声走了出来。

里屋和外屋间相通的门上挂了排珠帘,那人从里屋出来时,先是用手拨开了珠帘,再把脑袋探出来。所以等王俊凯将目光从帽架移到门边时,先看到的就是一双纤细葱白的手,还有一只乌溜溜的脑袋。

他盯着那双白净的手,心想这些帽子绝对不是这人做的,这么复杂的手艺活儿,做帽子的人手上肯定会生茧子啊。

那人已经从珠帘后出来了,王俊凯看清人后,更加笃定了之前内心的想法。这完全就是个小朋友嘛,穿着件灰白撞色的棒球服,留着利索的学生头,脸蛋白白软软的,一双黑漆漆的闪着光儿大眼睛,一眨,两眨,三眨,每一眨似乎都有颗星星溜出来逃走了。

只见他两弯眉梢乖巧地低下来,声音干净清脆得像叮咚的泉水,朝王俊凯笑道:“欢迎光临。”

王俊凯原本真的只想讨一杯水的,可如今面对着一双写满了喜悦与期待的眼眸,他又说不出口了。

他只得摸了摸鼻子掩饰好尴尬,再随手拿起一顶宽檐礼帽,问道:“这帽子多少钱?”

不想那青年却严肃地抿起嘴摇了摇头:“这顶不适合你。”

“......”王俊凯听完,讪讪将帽子放回了原处。

青年转着脑瓜在店里环视一圈,走到靠墙的帽架边取下一顶圆圆的礼帽:“你试试这顶。”

王俊凯盯了那帽子半晌,蓦地嗔圆了双目:“这不是卓别林戴的那顶吗?”

“啊......”青年敛目思索了一会儿,依旧浅笑着解释道,“是的,卓别林在摩登时代里戴的就是这顶。”

“你拿我当小丑吗?”王俊凯佯装愠恼地蹙起了眉头,沉着脸反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青年连忙摆了摆手,无辜地瞪着眼睛,本就圆的眸子变得更圆了,“这种圆顶毡帽不只有卓别林戴过,很多男演员都戴过。因为它没那么传统,帽顶圆圆的又显得活泼,比较适合年轻人,所以我才......”

王俊凯本就是为了打趣,逗逗小朋友玩儿,没想到这小朋友这么较真,他看着对方小鹿一样圆溜溜的眸子简直忍俊不禁,于心不忍道:“好啦,我是逗你的。”

青年一怔,却微微地虎起脸,着手收拾起帽架上的其他帽子,看来是想送客了。

王俊凯也觉得自己这样和陌生人开玩笑有些过火了,连忙摘下自己的棒球帽,再把那顶毡帽扣到了脑袋上,拍了下青年的肩膀:“喂,怎么样,好看吗?”

青年正侧身站着,从王俊凯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半张脸。只见他腮边微微一动,似乎不满地嘟哝了句什么,再慢腾腾地扭过头来。接着,上一秒还耷拉着的眼角就扬了扬,嘴边噗嗤一声,溢出一个笑来。

“丑。”答得言简意赅。

开玩笑,小爷怎么说也是院系一根草。王俊凯拧着眉毛朝镜子里一看,却也忍不住笑了。那圆顶毡帽被他痞痞地斜扣在脑袋上,之前被棒球帽压扁了的刘海软塌塌地趴在额前,整个人显得邋遢又滑稽,倒真有点儿像默剧谐星了。

他不太好意思地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会儿。这顶礼帽的做工十分精巧,帽檐的边料收得十分平整,用料精良版型挺括,摸起来手感也相当柔软舒适。这要放在商场里,标价绝对一千元不止。

王俊凯不禁好奇道:“这些帽子都是手工做的?”

“对啊,”青年下巴稍稍抬起,语气里不经意带了点小小骄傲,“都是纯手工。”

不会吧,王俊凯纳罕着,犹豫了再三还是开口问:“这......都是你做的?”

“哦,不是......是我爸爸做的,”青年闻言,低着眼睛赧然笑了笑,“我没那么厉害。”

“你爸爸手很巧。”王俊凯由衷赞美道。

“他以前在英国学的服装设计,现在是设计师......做礼帽只是他的业余爱好。”

“可我有一点不明白,”王俊凯望了望这家店铺的地角,不止是门可罗雀而已,如果不是他今天误打误撞地找来,根本不可能有人光顾,“你爸爸为什么要把店开在这么偏的地方?”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卖,只是想开个店把他的作品展示出来。我爸他清高,基本不接活儿,所以我家也挺穷的。”青年提到父亲时,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杏子般的眼睛里水波盈盈,像映在溪底的星星。

“你很崇拜你爸爸。”王俊凯望着对方满脸的憧憬,不禁含笑凝目,肯定道。

“对,所以我高考志愿填的是服装设计。我也想做设计师......也想做出这么好看的帽子。”

“你上大学了?”王俊凯不由得咂舌,这小朋友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明明是高中生。

“嗯,今年刚念大一。”

原来只比自己小两岁。王俊凯微抬了下眉,安静打量着对方毛茸茸的发顶,还有低垂着的睫毛一下下细微的颤动,就像一只乖顺的小动物。

就算只小两岁,那也是小朋友。王俊凯心道。

正腹诽着,手机却不适时地响了起来。王俊凯掏出来一看,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两个猪队友,不论隔了多远都嫌得聒噪。

他板着脸接起电话,便听到那边焦灼的声音:“俊凯,你去哪儿了?人怎么没了?”

王俊凯颔首摩挲着手里的毡帽,懒洋洋应道:“看你们吃得挺欢,我就到别处逛了逛。”

“哎呀,你别逛了,咱们得回去了。老刘晚上要查人数的。”

“嗯,这就回。你们在哪儿?”

“我们还在刚才吃臭豆腐那儿。”

“你们在原地等我一下。”

王俊凯刚挂了电话,青年便开口问道:“你原来是和朋友一起的啊?”

“嗯,刚才分头走的。”

“你等会儿还有事儿吧。”

王俊凯不置可否地眨了下眼。

青年便殷切道:“那你快去忙。”

“嗯......”王俊凯嘴上应着,脚也朝店门迈了几步,却又停住,那礼帽他还拿在手里呢。

他用手掌托着圆嘟嘟的帽顶掂了掂,忽然觉得这帽形圆得有点像青年的肉脸。

捏着帽子顿了一顿,他又问道:“这帽子多少钱?我想买。”

“啊?”青年听罢,秀气的眼珠微微鼓起,稍显无措道,“我爸他还没跟我说过......”

“价都不知道,你还帮着看店?”王俊凯不禁有些无语。

青年解释道:“我这两天放假,就回家帮忙看店了......价格也不用记,因为一般都没人来。”

“......所以这帽子相当于非卖品咯?”

“呃......你真想买的话,我今晚问问我爸,你明天再......”

王俊凯低声打断了:“我明早就回学校了。”

“那......”青年似乎咬了咬牙,“那算了,这帽子送你了。”

王俊凯定定望了青年半晌,深邃的眼瞳一动,却正色道:“不行,这帽子我不能白要。”

“......什么意思?”

“我把电话给你,你到时把价格和地址给我,我寄钱给你。”

青年讷讷地微张着嘴巴,纤长的睫毛一抖,干净的瞳仁里透着些天真的稚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王俊凯却是不由分说地拿起了入门便看到的扔在柜台上的纸和笔,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没办法,在那个没有支付宝的年代,远程交易就是这么麻烦。

“好了,记得联系我。”

王俊凯攥着那顶帽子,笑眯眯地冲青年道了再见。

 

 

【白杨木的影子被拉长,像我对你的思念走不完】

 

缘分这事,说来也妙。

回学校的第二周,王俊凯就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里说:“我问过我爸了,那帽子也就三百不到。真不用还了。”

王俊凯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定了几秒,先把手机号存了下来,备注为“小朋友”,又回复道:“地址。”

过了半小时,那边才回了消息。王俊凯点开后读完便笑了,想不到自己和小朋友竟是同城。

于是又问他:“名字呢?”

那边似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也要问?”

王俊凯便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寄的可是钞票,就怕到时候被阿猫阿狗拿了去。”

那边又静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王源。”

王俊凯躺在寝室的下铺上,半夜十一点,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白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颜,只见他眼波微动,颌骨上刀削般的线条也柔软了几分,手指一下下轻轻敲着按键,说着:“巧了,我们是同姓——我叫王俊凯。”

    

后来,王俊凯本着“虽然长了张娃娃脸但好歹成年了,勾搭一下似乎不犯法”这样的想法,每半个月都跨过半座城,去陪王源吃饭。

吃了十次饭,九次是王俊凯请的,唯独单出的那一次还是因为王俊凯忘了带钱包,被王源领到学校食堂划的饭卡。

王源虽然单纯,情商却不低,对王俊凯的心思自然通透。

男孩子在感情上不太懂欲拒还迎,也不讲那些弯弯绕绕,既然你喜欢我,我对你也有些朦朦胧胧的好感,那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所以等王俊凯第十一次在自己宿舍楼下打来了电话,他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系着蝴蝶结的纸袋下了楼。

八月中旬,悬在半空中的太阳正毒,王俊凯抄兜站在宿舍旁的白杨树荫下乘凉。他眸光向着楼道口,看到王源从楼梯上慢悠悠地一步步下来,手里拎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楼下花坛里怒放的月季衬得那两块糯糯的脸颊粉扑扑的。

“你拿的什么?”王俊凯眼光落到他手里的袋子上,不等他靠近就拔高了声音问道。

“送你的呗。”圆润的杏眸里是潋滟的水光。

王俊凯无故安静了下来,等王源走到他身边,把袋子递给他。他接过来,小心地拆开蝴蝶结,看到了里面躺着的那顶咖色礼帽。

“这不会......是你做的吧?”王俊凯将帽子拿出来,擎在眼前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对面的人沉吟少许,才低声应了:“之前跟我爸爸学过,但一直做不好。这顶做了半个多月,勉强像样了,但还是挺粗糙的。”

王俊凯将礼帽珍惜地捧在胸口,不掺半点虚假地开口道:“反正我觉得这是我目前为止最好看的帽子。”

王源被他义正言辞的语气逗笑了,于是在一片夏日麻雀纷杂的啁啾中眯了眯杏仁眼,澄澈的笑容朝着面前清俊的脸庞,道:“那你戴上看看。”

王俊凯端着帽子移到发顶,却在扣上脑袋前,动作一停,继而将温煦柔软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投进王源的眼里,柔声问:“等一下,这算定情信物吗?”

王源微微一怔愣,旋即笑了起来,薄薄的唇瓣弯得像两道恬淡的月牙。

“算。”他回答。

王俊凯盯着那双近在眼前的被日光染成了浅褐色的瞳仁,忍不住悸动地欠下身,凑近了。

这进展有点儿太快了吧。王源有些惊慌地猛眨了两下眼睫毛,接着紧紧闭上了眸子,王俊凯便噙着笑,轻柔地吻在对方阖起颤抖的眼皮上。

蝶羽一样的睫毛在他唇下接连颤动几下,慢慢安分了下来。这个落在眼睛上的吻持续了几秒,王俊凯才餍足地笑着退开。

等王源的眼睫又动了动,再掀开羞红了的眼皮时,却发现王俊凯已经戴上了那顶咖色的Honburg礼帽。

这顶帽子独特的帽型完美修饰了王俊凯还介于青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俊俏轮廓,显得他整个人稳重优雅,又不过分硬朗,还带着点未经雕琢的涩然。

这样清朗的眉目实在英俊,王源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不光被他啄过的眼皮,连脸颊两侧也开始发烧了。

为了掩饰掉自己红了脸的羞赧,王源便瞪圆了眼眸,指着王俊凯被帽子压塌了的刘海,还有他被刘海半遮住的桃花眼,恶声恶气道:“咳,我说,你刘海儿该剪了。”

“我今晚去剪头。”王俊凯却是宠溺地笑着点头。

被这么注视着,王源的脸不自觉更红了,于是垂着眼睑避开目光,说:“还有你快把帽子摘下来,天太热了......这帽子等秋天再戴。”

“好。”王俊凯又听话地笑着把帽子摘下来。

王源自知招架不住,脸是越来越红,便瘪着嘴岔开了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王俊凯从善如流地答:“现在。”

“吃什么?”

“吃你爱吃的那家凉面。”

“哦。”王源跟着他,走路的时候干脆低着头垂着眼盯着脚尖。

“王源儿?”那边王俊凯又问。

“干吗?”

“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王俊凯一愣:“不是?”

“......我才是你男朋友。”

“哦。”慢悠悠意味深长的一声,却明显憋了笑。

“哦什么哦?”王源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王俊凯忍俊不禁,抬手揉了下那只还留着学生头的小脑瓜,嘴唇微抿着,唇角扬起细小的弧度。

“我没哦啊,我说,好——你才是我男朋友。”

 

 

【你撑把小纸伞,叹姻缘太婉转】

 

手机上的未知号码亮起时,王俊凯刚整理完会议前最后一份报告。他端着手机盯了那串号码片刻,按下了接听。

“喂您好,请问是王先生吗?”

王俊凯用微凉的手指按了按蹙起的眉心,觉得电话那头的女声莫名耳熟。

“我是。”

“王先生,我是东洋帽铺的店员小赵,您还记得上周您在店里买的咖啡色的Honburg礼帽吧?真的很抱歉,我们老板昨天刚从外地回来,告诉我那顶帽子是非卖品,他让我......让我把钱退给您。”

王俊凯眉头微耸,目光落到衣帽架上挂着的那只咖色礼帽,这几天他一直戴着它来上班。

“可以给我个理由吗,你们老板为什么把帽子放在店里,却不肯卖?”

姑娘回答的语气里有些自责:“这事也怪我,其实我们店里展出的礼帽并非都是卖品,有些只是我们老板买来或者自己做来收藏的。是我没搞清楚,就把那帽子卖给您了。”

王俊凯听懂了事情原委,便改用商量的语气道:“能跟你们老板商量下吗,我可以再加钱......这顶帽子我是诚心想要。”

“这跟钱没有关系,”姑娘颇为难地解释着,“我们老板挺倔的,他说过了不卖就绝对不会卖。”

“那好吧,”王俊凯总不能为这么一顶帽子去刻意刁钻为难一个打工赚钱的女学生,只好无奈着松了口,“帽子你们着急要吗?我今晚要加班,等下班赶过去就怕你们已经关门了。”

“不用不用,您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拿吧,毕竟是我工作的疏忽,没必要麻烦您。”

“没关系,我恰好顺路。不着急的话我明天下班再送给你。”

“谢谢您,”姑娘再三地道歉道,“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说过了,没有关系。”

王俊凯苦笑着挂了电话,一边可惜那顶得而复失的礼帽,一边回忆着那姑娘方才战战兢兢的态度,把人家吓成了这副样子,想来这店主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当晚开完会下了班,再看手机,才发现已经有1500元的退款打回了卡里。王俊凯不禁腹诽着,这店主的心也是够宽,就不怕他携了款匿了,帽子也不还了?

腹诽归腹诽,第二天傍晚下班回家,王俊凯开车经过淮阳路,还是减缓了车速。隔着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望着那家帽店小小橱窗里晕出的淡橘黄色的光出神。

他停了车,拎着装了帽子的包装袋走下来。

开门迎上来的店员还是之前那个姑娘,她看清了王俊凯的脸,眼眸霎时亮了。

“王先生您来了。”

王俊凯唇角微扬,礼节性地淡淡一笑,将右手拎着的包装袋举到她面前。

“谢谢,”姑娘有些赧然地笑着接过了袋子,“这帽子的退款......”

王俊凯神色微妙地接过话:“你们老板昨晚已经打给我了。”

“哦,”姑娘似乎长吁了口气,“那就好。”

王俊凯想起自己还是个小职员时,也曾像眼前的女孩一般,受到过上级的刁难,以及同事的冷嘲热讽,不禁感同身受地安慰道:“其实你不必觉得抱歉,反而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害得你被老板训。”

那姑娘默默听完,却慢慢睁大了眼睛,继而摇头道;“您误会了,我们老板从没训过我,他人很好的。是我自己自责,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

王俊凯听罢,深邃的黑眸眼尾下压,似乎有些怀疑:“他没为难你?”

“没有,”姑娘拨浪鼓似地连连摇头,“老板他从来不发脾气的,这次我糊里糊涂把他珍藏的帽子卖出去了,他也只是叮嘱我把钱退给你,一种重话也没有过。”

“这样啊......”王俊凯面色上平淡着,心里头却微动,看来倒是他误会了。

如今钱也退了,帽子也还了,王俊凯正准备离开,那边姑娘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喂......老板。”

“嗯,王先生已经把帽子送来了。”

“啊?您是要......哦,哦,好的。”

王俊凯盯着姑娘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机,清隽的眉宇微微扬起。

姑娘便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老板他说要跟您道歉。”

王俊凯迟疑着接过了手机,拿到耳边,想跟对方说其实不必道歉的,只是一顶帽子而已。可他一声“喂”字还没出口,之后的话便都被堵在了嗓眼里。

因为对方的一声“王先生?”。

经过了绵绵电流,由电信号重新合成的这个嗓音他太熟悉,它几乎夜夜萦绕于自己耳边,罔论是辗转反侧的难寐子夜,亦或是冷汗涔涔的梦醒时分。虽说与大学时相比温厚沉稳了太多,虽说已经积淀了六年多的岁月,留下了六年多的累累伤痕,王俊凯还是在瞬间辨认了出来。

而电话那头的人却浑然不觉,温润的薄荷音里满是歉意:“实在对不起,那顶Honburg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没法卖给您......您还没走吧,能否在店里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到。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您吃顿饭以表歉意。”

通话到最后,王俊凯一言未发,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囫囵的“好”,嗓音粗粝到自己都认不出,更不必说电话那头的人。

他听着电话被挂断后嘟嘟的忙音,目光径直地投向那只已经送到店员手里的袋子,幽深黝黑的瞳仁直勾勾的,似乎要将那包装看穿了。

姑娘似乎也被他刹那间寒峭冷凝的眸光吓到,嘴唇嗫嚅了几下,不敢吱声。

店内的气氛从电话被挂断起便寂静到肃杀,王俊凯半晌也未开口,任一双桃眸中浓墨重彩,云雾翻涌,良久,才用虚浮的沙哑嗓音打破了沉默。

“能把......把那帽子再给我看一眼吗?”

“您......”姑娘脸上的表情愕然,欲言又止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好吧。”

她拆开了包装袋,敞开袋口向着王俊凯。王俊凯伸出手时,才发现自己指节正克制不住地抖抖瑟瑟。

这几年来,他的休息时间大多花在了欧洲环游与收集欧式礼帽上,从英国的高顶丝质礼帽,到意大利的平檐草帽,已经挂满了衣帽间,而这种德国的Homburg毡帽他只有一顶。因为这顶帽子的呢料相对粗糙,做工也不比大牌精致,帽檐上早就起了一层毛球。

他生活中很少戴那顶毡帽出门,也极少买类似形状的礼帽。之所以会起意买手中这顶,实在是因为它无论颜色还是版型,都与家中那一顶旧的毡帽极为相似,区别只在于这顶新的毡帽用的是最昂贵的细羊毛,剪裁与缝制虽然看得出来是手工制作,但都与机器的车线不相上下。

精致的呢料上泛着淡淡的美好光泽,王俊凯将礼帽托在手中,指尖滑过向上翻起的帽檐边缘。六年的时间,他都用来了解另一个人的喜好,却还是没有认出对方用一针一线缝制的作品。

苦笑之余,王俊凯忽然有些庆幸自己那一次留号码时偷懒只记下了姓氏,不然他的小朋友又怎么可能莽莽撞撞地重新找上他的门。

店门吱呀一声响了。

王俊凯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毡帽,心悸地抬起眸。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所以他一抬眼看到的,便是一把淅淅沥沥淌着雨水的天蓝色伞面。

与他大四那一年在机场看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我从未习惯,你已不在我身旁】

 

天蓝色的雨伞被收起,摆在了店门口。男人拍了拍米色风衣袖口上停着的雨滴,一头染成巧克力色的短发,发梢微微濡湿,一张白皙光润的脸上,眼珠黑得漆墨一般。

他目光含着笑意地落到了王俊凯身上,眉眼精致如画,湿润的嘴唇泛着淡淡的红,唇瓣一开一阖,玉白的牙便若有似无地露出来。王俊凯呆滞地望着他,看他笑得和六年前一样的好看,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环住自己的肩膀。

“好久没见。”

王俊凯沙哑地开口,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王源脸颊上鲜明的笑意渐渐凝固,心像被尖刀割似的,撕裂般的疼。他是想喊他名字的,又怕吓到他,两个字在嘴边绕了又绕,还是没喊出口,只说了这干巴巴的四个字。

王源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显然未料到这个“王先生”还真的是他以前的那个王先生。醇黄的灯光被切成斑驳的一块块,落在他的脸颊上,显得整个人是那样苍白又虚弱。

王源的反应与小时候一样,总是慢半拍,和王俊凯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才慌张地退了半步,耳尖泛红地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别扭地不再看对方。

王俊凯则正厚着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眼见这傲娇的神态,嘴角便压不住地翘了起来。

他慢慢从失态中恢复了平静,转而举起手中的帽子,声音听起来是温柔的动听:“这个帽子......”

“这个帽子,”王源却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脸上是刻意摆出的冷肃,语气凉薄道,“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王俊凯听出了对方气急败坏的反驳,便淡淡笑了:“我还没说完呢,我是想夸你,几年没见手艺又精湛了许多,帽子做得很专业。”

“谢谢。”王源十分大方地接受了夸奖,好看的薄唇勾起含蓄的笑意,却仍显得疏离。

王俊凯还欲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了从王源进店后就一直沉默着的店员。他下意识朝对方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那姑娘一双凤眼正睁得溜圆,好奇地在他们俩之间打转。

她发现王俊凯望向了自己,才尴尬地抿了抿唇,道:“您和我们老板认识啊。”

王俊凯回想起以前,不由得由衷笑起来,语调温和道:“我之前也不知道是他,刚才通了电话才听出来。我和他大学就认识了,我们......”

“我们只是认识而已。”王源蓦然低沉地切断了他的话,转向正洗耳恭听着王俊凯说话的店员,“小赵,你可以下班了,今天提前收工。”

小赵低头看了眼腕表,吃惊道:“老板,还有三个小时呢。”

王源便沉着脸,将冰凉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对方脸上,不容置喙道:“我说了,收工。”

从没被老板冷眼相对过的小赵吓得脸色都白了白,局促地答应了一声,便开始收拾货架。

王源刚把两只高帽收进柜子里,目不转睛地经过王俊凯,从他手里夺过了那只咖色毡帽,语气不温不火道:“先生,我们下班了。”

王俊凯被夺走了帽子,手在空中尴尬地停了几秒,才收回了兜里,此刻便眯起了一点眼睛,朝着王源正面向帽架的单薄背影微笑:“我知道啊,你刚才说了,今天提前收工.......我是在等你下班。”

王源整理帽子的手指一停,微别过脸,眼尾瞄到正抄兜站在自己身后的颀长影子,不禁清冷道:“王先生,我们很熟吗?”

“不熟啊,”王俊凯目光落在那张死犟着的嘴巴上,乌眸闪烁几下,嘴角从容地轻扬起来,“不过我记得你刚才电话里跟我说,觉得很不好意思,要请我吃饭来着。我这不是等着你下班请客吗?”

王源怔了一瞬,脸色发青地回头朝小赵望了一眼,言外之意是要她帮自己说话。

小赵却很诚恳地摇了摇头:“老板,这我没法撒谎。刚才听筒声音开得太大我都听见了,您确实说了要请王先生吃饭。”

王源的喉结滚了一滚,气得握着拳,应也不是,拒更不是。王俊凯便又轻咳一声,乘胜追击道:“王老板,君子一言啊。”

这下是彻底没法回绝了,王源凝着眉闭了闭眼,示弱道:“行,那你等我一会,我收拾完东西就请你吃饭。”

半小时后,王源和小赵才把店铺收拾好了。小赵跑到窗边看了看外面倾泻而下的冬雨,从包里拿出伞,感叹道:“这雨可真不小。”

王俊凯想了想放在车后座的黑胶伞,硬是蹙着浓黑的眉,眼底氤氲出些颓丧:“是啊,今天出门根本没想到这么大的雨。”

小赵眨了眨眼,朝着他关切道:“您没带伞吗?”

王俊凯低低一叹:“今天出门太急,忘了看天气预报。”

“要不我帮您看看,说不定仓库里有备用伞。”

王俊凯听完牙根一痒,这死丫头就会多事。幸而王源关完了最后一盏灯,已经从店里走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便剜了眼王俊凯:“行了,不用麻烦了,你先跟我撑一把吧。门口那辆路虎是你的吧,等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到车上。”

小赵先出了店门,朝两人挥了挥手,便踩着一路水花融进了夜色中。王俊凯看着她焦急的背影不禁好笑:“这姑娘真是急性子。”

王源嗤笑一声,撑开了那把天蓝色的伞,交到王俊凯手里由他举着,自己低头锁门。

“人家是急着回去找男朋友,你这种单身的怎么懂?”

王俊凯眉头一动:“你怎么知道我单身?”

“戒指,”王源眼角扫过王俊凯正举着伞的右手,“你又戴回食指上了。”

王俊凯便低低地笑了,他自然不可能反驳。

等王源上完锁,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接回伞柄,手还没碰到,就被王俊凯轻巧地躲过去,他另一只手经由胸前,拉着王源的手肘朝自己身边带了带,侧脸上冷硬的线条被薄薄一层霓虹晕染得温柔:“我来打吧,我比你高一点儿。”

王源听着王俊凯在自己身边耳语似地说话,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垂着眼睑再没作声,任由王俊凯引着自己走进雨幕中,甚至明显感觉到对方正把伞倾向于自己这边。

如织的水帘落在王俊凯左侧的肩膀以下,衣服很快被打湿了。他确认到身边的人正被完好地保护在伞下,才放了放心,问:“我们去吃什么?”

王源被冻得吸了吸鼻子,瓮声道:“吃我爱吃的那家凉面。”

王俊凯微微地颔首,迎着王源此刻清浅透亮的眸子,心道了一句幸好。雨幕夜空,城市霓虹,分外繁荣。他们的年龄变了,身份变了,性格变了,模样也变了。但唯有那两碗加醋不加辣的凉面,还没有变。

依然是一家街头没有营业执照的小店,方木桌上悬着一盏火光孱弱的煤油灯,面前摆着两碗铺了黄瓜丝的凉面。

其实冬天吃凉面,最容易拉肚子。但王俊凯总劝不住王源,大四那年上学期的期末,他总得陪着他风雨无阻地光顾校门口那家凉面店。

王俊凯眼睛也不眨地,盯着那只已经染成了巧克力色的毛茸茸脑袋,还有对方闷着头往嘴里塞黄瓜丝的模样,笑容忍不住自唇角层层地晕开。

他不禁贪婪地幻想着,他和王源又回到了大四那一年,为了两张买错了时间的电影票吵架,又因为收到了对方提前半个月寄来的生日礼物和好。

王源的肠胃不好,吃完凉面常拉肚子。王俊凯每次来找他,常备一壶温热的玉米汁,等他津津有味吃完了凉面,再哄他喝下去。

那时候蜜里调油的日子,总是细水长流地过,王俊凯想着想着,嘴角就牵起了微乎其微的笑意。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肿了他的脸。

王俊凯痴望着王源嘴角挂上的汤汁,手从桌上抬起了,又迟疑着放下。这曾经是他那样习惯做的事,可如今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才有资格帮眼前的人擦干净嘴角。

错过了的这么多年,他该怎么找回来。

王俊凯想到这儿,肩膀便忍不住微微颤抖,自重逢以来所有假饰的冷静与从容几乎在瞬间土崩瓦解。他只能低垂着眼眸,用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目光中再无法掩饰的心疼。

“为什么会回来?......欧洲不好吗?”

他试着努力微笑,却头一次觉得连弯嘴角都是费力的,只能压低了声音掩饰喑哑。

对面那人从始至终都不曾抬头,因而也未发觉王俊凯眼角已泛起的薄薄的红。他安静地盯着碗里的面,似乎要盯出朵花来。

王俊凯便凝目看着他,看着他额前参差不齐的碎发垂着,把眼睛都盖住,只露出一小截俊俏的鼻尖。看着他手下的动作不疾不徐,用筷子把碗里的面条都捣碎了。

看着他嘴唇缓慢地一张一阖:“你知道的......我很念旧,不喜欢大的变动,也更习惯国内生活的节奏,所以就回来了。”

念旧......吗?王俊凯嘴巴浮起了看似无谓的笑,手上捏着筷子的力道却在加大。他总怕自己操之过急,把胆战心惊的小朋友吓到。又怕自己再不抓紧,会被小朋友趁机逃走了。

六年过去了,就算他肯继续等,只怕王源已经等不起,也不愿意再等了。

他不想继续错过。

“你说你念旧,你喜欢旧的东西,所以回到了旧的地方,开了旧的店,重续了旧的生活,”王俊凯觉得自己喉咙里像被填满干瘪的稻谷,吸走了充盈的水分,所以每一个吐字都格外艰难,“那你觉得......你还需不需要一个旧的人?”

桌对面王源渐渐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杏眸,切切望进了王俊凯的眼底,只对视了瞬间,目光便闪烁着转向了一边。

“王俊凯,我怀念一切旧的东西,旧的书,旧的帽子,旧的衣服......可我怀念的一切旧物里,唯独没有你。”


tbc

等我,(下)明天发,会甜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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